裴霜承認自己的精神狀態有問題，不過後來才發現自己的精神狀態還有可突破的上限。
西宛大學佔地面積很大，共有南北兩個校區，佔地面積大沒什麼不好，比較倒霉的一種情況是，住在北校，上課要跑去南校。好巧不巧，這屆新生百分之八十都是倒霉蛋，商院更是貢獻了百分百的佔比——男生住五區，女生在七區，都在北校，而上課的教學建築群都在南校，更倒霉的是，第二體育場也在南校，一南一北，剛好縱跨整個校園。
助班：下午三點到五教集合領取軍訓服，晚上六點統一穿好軍訓服到第二體育場集合@全體成員。
九月傍晚，天色有種微醺的朦朧感，穿着綠色軍訓服的新生都在校車站點排隊。裴霜跟舍友們一起出的宿舍，她看了眼稠密的隊伍，就移開視線看向停靠在路邊零散的藍色共享電動車。
「我騎車。」
徐靜：「你知道第二體育場在哪嗎？騎車的話不太好找。」
「沒事。」
人走後，徐靜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好一會：「感覺裴霜不太好相處，太冷了，我流連於萬千小說中還片葉不沾身，一直以為『生人勿近』這個詞只是為了給主角加逼格用的，沒想到真的有這種人，感覺跟她講話都算冒犯。」
方瑜沐：「昨晚我們聊了一晚上八卦，八卦啊，誰會對八卦不感興趣？但是她愣是一句話沒搭，我還以為她只是不喜歡說話而已，後來才發現她根本沒聽我們講話，一點兒都不感興趣。」
黃芙：「可能是八卦太無聊了？」
徐靜哪能容忍有人質疑八卦無聊：「高一小學妹們入校，水鬼為設置空窗期甩了女朋友並被女朋友當眾甩了一巴掌，並被質問『你從來沒愛過我嗎？』，最後鬧得全校皆知，無聊嗎？」
「一男的不喜歡女朋友了，想分手結果發現女朋友懷孕了，正常情況怎麼解決？要麼母憑子貴要麼去母留子對吧？結果這男的倆都不要！」
「三男一女住在女生家買的別墅，一對情侶，剩下倆男的都是男方的朋友，後來這樣那樣，還引以為榮，四處宣揚……」
察覺到四周的目光看了過來，方瑜沐一邊感到尷尬，一邊又覺得這才是人之常情，沒人會對八卦不感興趣。周邊灼灼的目光燙得令人發慌，於是她想轉移話題：「水鬼是什麼東西？」
「又帥又渣的是海王，又矮又挫還渣的統一稱為水鬼。」
「……」
已經掃碼騎車上路的裴霜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經被舍友們取了個外號——冷淡姐。
她開了導航，將手機放兜里後跟着指示走。此時微醺的天空感覺已經睡死了，灰濛濛一片，加上道路兩旁繁盛密實的樹冠，路燈能照亮的範圍很小。
路上行人不算多，在裴霜拐進一條小道後，更加荒無人煙了。這是一條下坡路，裴霜鬆開把手放慢速度，向下沖的過程中，一道輕微的聲音順着風飄過來。
『喵——』
裴霜下意識就尋着聲音看過去，一隻橘貓蹲在路燈下，周邊氤氳着柔和的光，圓溜溜的眼睛很亮，亮得能直擊靈魂。
愣神的一會功夫，途經減速帶，車身連續顛簸後方向感失靈，搖搖晃晃的往下沖，她去按剎車的把手，把手很松，按到底了速度還是半分不減。
什麼破車？
車還在往下沖，要是保持現在這個勢頭，前邊的牆估計能成為西大著名打卡地，因為上邊會鑲嵌出她的人體，旁邊還會有一堆破爛小電驢的各個零件。
上天關上了一扇門，總會再開一扇窗。
還有破解之道——拐彎。
不過難度有些大，因為這破爛車瀕臨散架，容易車散人翻。車頭很松，感覺能一百八十度轉動直戳人心肺。裴霜猛地轉動車頭，腳支着地試圖減速，轉彎的過程中車輪摩擦地面發出刺耳的聲音。與此同時，她被這條道上的衝天大燈閃了下眼睛。
着實刺耳又刺眼。
她垂下眼睫，在車要翻之前乾脆利落的側身收回右腳，左腳支着地借力往旁邊閃，人安全站立了，但是車翻過馬路牙子後搖搖晃晃的**了低矮灌林。
裴霜適應着光線，正準備將小電驢扯出來，結果偏頭就見這條道上燈火通明，站滿了身穿軍訓服的大一新生，目光灼灼的看着她這個方向。
「……」
萬眾矚目。
–
「萬眾矚目！」孔誠描述着今天看到的場景，「第二體育場旁邊有成排的香樟樹，樹太高了導致邊上那條道挺黑的，然後那輛小電驢就衝出來了，想像一下，黝黑的道路盡頭突然闖出一輛藍色小電驢！彎道壓車啊兄弟們！帥死了！小電驢估計失控了，那女生直接跳車，動作行雲流水、乾淨利落！」
「小電驢**灌木叢了，還被這麼多人盯着，社牛估計會覺得自己好帥，洋洋得意，自信放光芒，社恐怕是恨不得跟小電驢一樣一頭扎進灌木叢，但是！但是那個女生賊淡定，沒什麼表情的看了我們一眼就將小電驢拖出來停靠在停車點。」
「男明星，你看到沒？!」孔誠胳膊肘碰了下身側的李長嬴。
突然被貼了個『男明星』的標籤，李長嬴愣了下才反應過來：「沒。」
第二體育場的大燈太亮了，他眼睛疼，全程盯着地面思考能不能戴着墨鏡軍訓，所以錯過了孔誠描述的高光片段，抬眼看過去時，只看到一抹拐進操場的背影。
背影挺好看。
肩膀平直，腰細腿長，走路氣場很強。
他那時還不合時宜的想到，他家皇額娘估計會很喜歡，挺適合當模特的。
陳子肅感嘆一聲：「拽姐啊。」
「還是個挺漂亮的拽姐。」孔誠翹起二郎腿，像是在回想，半晌又感嘆一聲，「好看，不可言說的好看，描述不出來。」
這個話題聊了大概二十分鐘才止住。
李長嬴：「教官整頓軍容風紀有哪些要求？」
「剪指甲、刮鬍子、剃頭髮，頭髮長度不得超過指寬，差不多就是寸頭。所有扣子扣好，衣領拉鏈拉到跟胸前口袋一個水平。腰帶束緊，緊到最多能**三根手指，五角星還要擺正，襪子只能純色，鞋帶只能一字系法。」一向不怎麼開口的趙韓瑞語速很慢，慢條斯理的。
–
「這麼多要求？！太平洋警察嗎？管這麼寬？我滴天，美甲要卸掉，頭髮要染回來，耳釘耳環項鏈手鏈都得摘。」徐靜盯着自己的手指看，「我做的本甲，有些圖案估計得磨掉。」
「今天排隊站我旁邊的女生打了舌釘，她都不敢問教官，舌釘能不能不摘。」
三人聚在一起叭叭了半天，在裴霜從浴室出來後安靜了，面面相覷。
徐靜：「怎麼辦，我有點想聊八卦。」
「不行，八卦本卦就在這呢。」
黃芙問了一句：「裴霜，你今天沒事吧？有沒有摔着？」
裴霜：「沒事。」
那小破車比較有事。
賠償金兩千。
又破又貴。
她拉開陽台的門，給她爹打電話。
老頭氣性挺大，響鈴半天都沒什麼反應，四十多秒才被接通：「想通了？想退學復讀了？」
「你睡著了？」
裴自鉉愣了下：「沒啊。」
「那怎麼開始做夢了？」
「……」
裴自鉉活了大半生，自認為了解自己，雖說自己缺點很多，盲目自大、迷之自信、以自我為中心、脾氣大、做事莽，但他嘴上一向饒人，為什麼裴霜嘴巴這麼毒？
大抵遺傳了亡妻。
剛才的對話只能說不痛不癢，但要是還揪着這個話題不放，自己估計要被戳心窩子，他轉移了話題：「什麼事？」
裴霜淡聲道：「我出車禍了。」
「怎麼回事？！」
「下坡拐彎的時候，剎車不靈，車頭不穩，人摔了，車散了。」裴霜面不改色開始扯，「要賠車、賠灌木叢的損失。」
「什麼亂七八糟的？你人沒事吧？！」
「沒事。」已經鋪墊了一會，裴霜道，「給錢。」
裴自鉉滿腔話語被堵住，下意識問：「多少錢？」
「兩萬。」
入賬兩萬後，裴霜掛了電話。
經過此次事件，裴霜不再信任學校的藍色小電驢，隔天下午軍訓結束後徒步去五區，取陳禮妍寄來的快遞。
「你寄了什麼？」
陳禮妍：「猜一下。」
「猜不到。」
「確實不好猜。」陳禮妍也摸不準有什麼，「我看見想買的都買了。」
陳禮妍購物慾望旺盛，裴霜取到了整整八個快遞，最後還是快遞站的工作人員給了個塑料袋，不然根本拿不回去。
西大入駐了不少商店，每個區都有一個商圈，五區的植被更多，兩側還有人工修建的藤條護欄，各個門店隱在景觀樹後，挺清幽的。裴霜拖着塑料袋，不方便拿着手機接陳禮妍電話，乾脆在一家理髮店門口的座椅上坐下。
「你們軍訓怎麼樣？我跟你說，我們教官特別帥，我們的教官是學校軍訓團的，就是上一屆的學長，天啊，帥死我了。」
「上圖。」
「沒圖！軍訓時間段要收手機啊。」陳禮妍抱怨完，語氣一轉，「上次你見到的那個潮男呢？還有見面嗎？又酷又潮的男生還是挺少見的，我好愛！」
「沒見了。」
「我跟你說，聽你上次的描述，我直接浮想聯翩，畫面感極強，連你都認可的帥，那得是多帥啊。」陳禮妍開始掰扯，「個高腿長，體態完美，手也好看，嘖，完美的男人，完全沒缺點，要不然你上表白牆撈吧，挺好撈的，直接說九號那天穿着皮衣戴着墨鏡的潮男，一撈一個準……」
要是任由陳禮妍發揮，這話題沒完。
裴霜打斷：「不帥。」
「啊？」
「眼睛不好看。」
「啊？！」
裴霜手指扯着塑料袋準備走：「豆豆眼。」
「啊？！！！」
這個語氣詞已經從疑惑茫然轉為痛苦的哀嚎。
「這不能吧？上帝這扇門關得真是毫不留情，啊，我心好痛。」
裴霜：「先掛了，等會聊。」
她收了手機剛準備起身，看到一道身影逼近後，果斷選擇坐下。
一個男生，很帥，是陳禮妍看一眼就會尖叫的程度。身上的綠色軍訓服被他穿出了制服的效果，帽子被他捏在手裡，頭髮有些亂。這個身形，這個走路的氣場，很熟悉。
是那個潮男。
看了一眼後，裴霜撤回剛才的話。
不是豆豆眼。
男生戴着一副金邊眼鏡，眼鏡框架很細，鏡片也很薄，鏡片後的眼睛生得挺漂亮，沒了初次見面時的壓迫凌厲感。
李長嬴徑直走向理髮店，目光猝不及防的與坐在椅子上的女生對上，對方有一雙很漂亮的眼睛，典型的丹鳳眼，瞳色很深，幽幽的看不見底。
他還沒將這股莫名的熟悉感消化，就已經錯開視線進了理髮店。
理髮小哥很快迎上來：「是剪軍訓要求的寸頭不？這邊坐這邊坐。」
「剪寸頭多少錢。」
「三十。」
「……」
李長嬴扭頭就走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