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影……揶揄我的血液?
東木臉上露出少見的動搖和怯弱。
這不是面對濠江那群警隊有的。
面對警隊,東木更多表現出一份玩弄戲謔,雖淪為倉皇賊鼠,實則一步三算,運籌帷幄。
「我承認我有賭的成分,但我每次都能賭對。」跟阿sir們對弈,東木心底這般想。
現在他有大難題擺在面前。
擋在他前方的鐮刀黑影,會不會是濠江警方派來的。
他害了傅文,那個看似權勢不低的中年男人。
逃或打?
一概不知。
唯一知道,眼裡那份堅韌永遠不變。
那是少年見慣江湖涌動後,獨有的心境。
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。貧民區也是個江湖,站在江湖外討食的小屁孩,殊不知自己也成別人眼中的戲,上演一出『求食記』,算一隻腳踏入江湖。
東木放下後背木匣子,一邊謹慎盯着黑影,以防遭到暗擊。
一邊緩緩打開匣子,抽出兩柄長劍。
兩柄劍皆五尺長,薄如錢幣,銅身蟒紋,紅綢綁柄,寒光凌冽、氣質銳利非凡,像剛剛出爐開封,出奇的奪人眼目,手感適當。
「講不通的話,就用劍來斬開!」東木目光灼灼地說。
數年前,貧民區尚未墮落,頂層天台。東木站在天台邊緣蹲馬步,雙臂展開繃緊,撐住晾衣桿一端,房東太太端着盆,把貼身衣物一件件掛上去。
一蹲,便是一下午。
練得驚人臂力,青筋暴起,拳頭可碎紅磚!
熱浪過來,廉價洋貨洗衣服拌着些許海鮮味打在臉上,少年情竇初開,心生嚮往。房東太太年歲不到四十,丈夫和孩子車禍而亡,留下一棟房產。她身材豐滿,黑絲長腿,保養得當,風韻猶存,歲月在臉上留下成熟的痕迹,像熟透的紅蘋果,增添幾分誘人與想像。
那年那月那日,混混租客見色起意,三人衝進房間後,慘聲不絕。房東太太在房中被羞辱,死相凄慘,七竅流血。
房東太太死後,迎來社會劇變,貧民區墮落了。
再後來,三個混混各入社團混江湖,至暗時代,吞併地盤,不是砍死便是封箱沉海。
天道好輪迴,蒼天饒過誰!
……
大雨滂沱。
雙劍垂下,東木用牙撕咬繃緊右臂,劈開雙腿,踩在水滴淋瀝的水窪上,濕透的長褲在冷風中颯颯飄動,頂在道路最正**,血液傷口噴涌,順着雨水從腳底流向四面八方,頗有英雄豪氣。
總結五個字,賊吉兒拉風!
以前各大社團在尖沙咀打地盤,也是這般豪氣衝天。
不管你是怪物還是樂色,敢攔我去路,那就打。
鐮刀黑影步步緊逼,踩在柏油路的叫聲格外沉重,幽綠雙眸精光爆射,接受指令般揮起駭人的鐮刀。
曾經他有個安穩搵食的家,後來一場車禍逃逸全毀了;
曾經他有個喜歡的女人,後來她被爛仔搞死;
曾經他有個可愛的妹妹,後來沒錢買葯被艾滋折磨死了。
這一刻,東木想罵人。
踏馬的,憑什麼倒霉事情都落在我頭上。
我不甘心……
我不甘心啊!
東木攥緊雙劍,眼珠血絲暴漲,所有遭遇的不公不平重翻舊賬,隱藏的憤怒惡魔在東木心裏滋生髮芽。
狗屁公平,都是安撫弱者的手段,遲來的正義不算正義。
以前我也想做個好人,可這世道不允許!
那麼……阿sir,騷瑞啦!
壓抑在心裏多年的委屈和仇恨,從來沒有如此強烈過,此刻怒火破壩噴涌,衝動完全佔據了內心僅存的理智。
你要擋,我便破。
在雨夜中扭曲,速度如長蛇,長驅直入!
「崽種,直視我!!!」東木咆哮壯膽,喉結顫抖。
他肌肉暴起,猛然出手,身影駭然衝破雨壁,前傾而出,雙劍交加揮出刺眼弧度,爆裂成銀色劍光,雨水四濺飛開。
雙劍在顫鳴,雨水打在柄上立即蒸騰,熱氣滾滾。
雨幕彷彿變得粘稠,視野模糊。時間慢放,如一部慢放的電影,兩柄劍在東木手中旋轉飛舞,劈開水粒,他同樣在旋轉,手腳協同,身姿遊刃有餘,黑影們沖了過來圍堵他,鐮刀和雙劍碰撞出熾熱火花。
廝殺!
旋轉!
拉扯!
數道劍影拉伸,寂滅。
如狼入羊群,大殺特殺。
雨幕,竟出現幻影,以肉眼無法捕捉的速度
他似個老練的殺手,精通躲避殺伐之術;卻又只是個平凡普通的底層少年。
沒人知道,殺害房東太太的混混,後來死於一個少年的手。
那個少年,是隱藏在黑暗中的東木。
警務廳給不了房東太太公平,那他就自己動手。
拋屍沉海,都是他乾的!
此時此刻。
濃濃月色中,一聲『鏘』金屬碰撞聲,刺破黑夜。
「機械部件?」東木一愣,思想卡殼。
火光、電路金屬板……
劈在黑影肩上一刀,卡在深處,有細微的電光跳躍。
東木牙齒顫慄,風從四面八方灌進無數個被鐮刀切爛的傷口,他哮喘般大口呼吸,冰冷的雨抽打在他的臉上。
地上流淌着渾濁的液體,瀰漫機油味道。
和血液混在一起,變得濃稠。
「你們……不是人!」東木眼中驚駭之色顯露山水。
其中一柄劍劈在黑影右臂,火花四濺,缺口處有機械齒輪旋轉,口冒蒸汽,地上黑色液體,乃是石油。
電線、火花、機械齒輪、蒸汽動力、石油……這幾個因數,誰又會把他們聯繫起來。
可怕。東木現在徹底懵了。
……
與此同時。
由緋月領頭的濠江特殊調查局,剛走出東城區,便有人察覺到不遠處大道上一根根撕扯在大霧中的光束璀璨奪目。
強大的衝擊波攜帶鋒利劍意,如滾滾波濤,所過之處斬草除根。
險些將路旁大樹連根拔起。
出現一場驚世奇觀。
水幕倒掛,雨壁後傾。
如同神跡降臨。
好駭力!
威力不大,逼格滿滿。
一眾警員猛咽口水,心驚肉跳。
「好強烈的光斬!」
「神、神跡么……莫非濠江市有神明出世,視覺上好像神明釋放的恐怖神跡,可能量波動上又挺小。」
「難道第五境界的公羊頭王釋放的?……也不對,能量波動遠遠比不上它,而且濠江這座小廟,可容不下一尊高於公羊頭王的大神。若是五境以上降臨一擊,無異於降維打擊,恐怕整個城市都將被夷為平地。」
「不是神跡,也沒有超凡者的氣息,總不可能是普通人吧。」一位小警員撇撇嘴道。
緋紅一愣,旋即點悟一般想起什麼,「有什麼可能,是一個普通人在對抗神話生物……」
「神話生物,可是僅次於神明的恐怖存在,一個普通人怎麼做得到……」另一人想要反駁,卻也是同樣醒悟,說到嘴邊質疑的話越發弱,最後轉頭望向緋月截然而止,眼神中滿是不可思議。
有沒有一種可能……不遠迷霧中,有個普通人淋着大雨,渾身帶血滿目瘡痍,與大群神話生物廝殺搏命。
幾人屏住呼吸,面面相覷,目光皆是一滯。
「另一股力量是哪位神話生物?」
「幽綠、大霧、鐮刀、機械、齒輪……還有瀰漫古老工業時代的氣息,攜帶復蘇的氣息,不出意外的話,應該是……」緋月沉吟片刻,別有深意望向迷霧背後的都市,一字一頓:
「愚者,工業時代的第一舊神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