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此之前，我從未想過自己會遠離那個虛擬世界如此之久，如果不是象牙塔的生活周而復始到近乎荒蕪，也許我再也不會接觸到全息眼鏡和vr遊戲。
三年前，我曾是遊戲《神界》當中的頂尖高手，國服首屈一指的輕劍士玩家，江湖上無人不知輕劍士「雁過無痕」的名號，但一紙莫須有的禁賽判罰，徹底斷送了我的職業生涯。
你可以叫我顧輕竹，那個曾經風光無限的輕劍士，當他逐漸泯然眾人，現在我以「顧奈」這個身份過着普通的大學生活。
我至今仍舊無法忘卻三年前的那個夏日午後，室外充斥着喧囂的蟬鳴，在青訓營磚紅色小洋樓的門口，總教練梁叔帶着深切的悲痛和無奈神色，把裝着禁賽令通知的信封交付到我手中。
「梁叔。」
「竹子，我是相信你的，但你給我交個底，你到底有沒有違規？」
「沒有……我沒有違規，檢測報告是有人做了手腳，我是被人陷害了！」我給出了這樣一個堅決的答案，幾個月的申訴紛紛石沉大海，留給我的只剩下心力憔悴的痛楚。
梁叔搖搖頭，把行李遞到我的手中：「我會想辦法的，但是你最好不要抱太大期望，職業聯盟給出的禁賽令，我從中能起到的作用相當有限。」
「嗯，再見了，感謝您一直以來的照顧。」我轉身推開了洋樓的玻璃滾門，室外的天氣已經開始轉冷，炎熱的夏季即將過去，青訓營的同期隊友陸續簽約戰隊，即將登上職業賽場的舞台。而我也將離開自己奮鬥了兩年的《神界》職業圈，過上普通人的生活。
……
「我說過了，我不會當陪練的，也沒有考慮過轉型做數據分析師。」不記得是第幾次了，我態度強硬地回絕了舊友的好意邀請。
並非是我偏執，可曾經距離登上職業賽場僅僅一步之遙，實在是不甘心成為無人知曉的幕後英雄。
時過境遷，我早已習慣了一覺睡到艷陽高照，拖着慵懶的軀殼遊盪在不大的校園中，成為中國數百萬大學生中最為普通的那一個。
醒來的時候是下午四點，南方的陽光依舊熱烈，半眯着眼瞼從公園的長椅上坐起，一種悵然若失的寂寥心緒再一次涌動。
這就是生活。
持續了多久，如此漫無目的？
我時常在想，或許自己是那種只能依靠青春和拼搏過活的人，一旦作別賽場，就失去了鮮活和熱忱，彷彿正經歷着不屬於自己的人生。我一直懷抱着不切實際的期許，也許某一天聯盟查清真相後，禁賽令會被撤銷，我能夠重返賽場。
這一等就是三年多的時間……
抖動着發麻的雙腿，緩緩站起，穿行過熟悉的大街小巷，幾乎隨處可見巨幅的《國度》vr遊戲公測宣傳海報。
「蒼茫大地，《國度》來襲，經典vr遊戲《神界》續作即將上線！」
短暫地停步，抬頭，那是以遠東為背景拍攝的，四周四散的煙塵背後隱約有萬馬千軍奔襲而來，畫面中心一男一女各自橫跨馬背之上，手中的長劍和法杖交織在一起，正是《神界》職業聯賽的明星選手連無闕和周展詩，也是我所熟識的青訓同期隊友。
《神界》算得上是vr遊戲過去的十年里，最拿的出手的傑作，掀起了一股風靡全國的浪潮，全國同時在線人數達到了破紀錄的1億。
而相關開發公司在展望下一個十年時，《國度》這部續作也就理所當然地被寄予厚望，業界紛紛認為，它會成為遊戲市場上新的「弄潮兒」。
當大街小巷遍布着有關《國度》的宣傳片與背景版，可以預料到這一款遊戲今後又會火爆到何種程度。
但這並不是我該考慮的，面對着城市盡頭赤橘色的夕陽，我再一次地傷春悲秋，晚飯究竟該以一種什麼樣的方式收場才是新的世界難題。
……
夜色如洪水席捲，街道四下無人，暗流涌動，其中有寂寥的街燈閃爍，有如夜空中的星群。
我在大排檔落座。我鍾愛大排檔那昏黃的燈光，搖晃的桌椅，爽口的啤酒，廉價的美味，更鐘愛的是大排檔老闆的允許賒賬。
「顧奈，你小子下次記得帶錢。」
電光火石間，穿過三兩個紅綠燈，我停下腳步開始大口地喘氣。媽的，不就是忘記帶錢包了，生活的拮据與苦楚總是在這種時候展露無遺。
就在此刻，手機嘈雜的電音鈴聲突兀地響起，然後再度淹沒在夜的風聲里，是一個熟悉的號碼。
「喂，竹子，知道我是誰嗎？」
「就你這公鴨嗓，我能不知道你是林涵肅？」
調侃歸調侃，林涵肅是何許人？國服第一盜賊，豪門清羽戰隊的副隊長，在遊戲圈內無人不知的明星選手。
如果要再加一層身份，和我在青訓營時一個宿舍，住上下鋪。
「我沙啞的嗓音不性感嗎……不扯了，你知道《國度》要公測了嗎？」
我停下腳步，說道：「大街小巷都是海報，很難不知道啊……」
「買全息眼鏡了沒，這次總該回來了吧？你隱姓埋名也夠久了，真把自己當隱世高人了？」
「我都退役三年了，還摻和這些幹什麼，倒是你該想想為什麼這次《國度》宣傳沒請你，請的連無闕。」
電話那頭狠狠地打了一個噴嚏：「還不是神界最後一賽季的決賽，清羽沒拿到冠軍……那些都不重要，《國度》算是一個全新的開始，你真就沒有一絲悸動？」
「行了行了，我再想想吧……」
「我等你，你可是職業選手啊。」
倉促地按下了結束通話的按鈕，再度面無表情地走在嶙峋的柏油馬路上，周遭的霓虹開始逐漸亮起，明晃晃的，在視網膜上留下星星點點的光斑。
我不想把自己的心亂如麻表達出來，在內心裏我渴望重新開始，但過去的經歷像是一團濃重的烏雲籠罩在我的頭頂，時間磨滅了熱情，我不確定是否應該再次進入那個虛擬世界，因此一再遲疑、猶豫。
對於我而言，《神界》不僅僅是簡單的一場網遊而已，當初所結識的形形**的人，引發的大大小小的鬧劇，無法用隻言片語解釋清楚，直到最後以一紙禁賽令匆匆收場。
有些看上去觸手可及的東西，恰恰是最難以逾越的關卡，比如說你站在宿舍的門前，卻發現自己並沒有攜帶鑰匙。
等待向來是一件難熬的事，尤其是在這種的時刻，我倚着門框昏昏沉沉幾乎要睡着時，耳側傳來了舍友豪子激動到幾乎扭曲的呼喊，使我瞬間清醒。
「顧奈，你的包裹，竟然有人給你寄了這個。」
我深吸了一口氣，朝他翻了一個白眼，與此同時看到了他手中包裹上《國度》全息眼鏡的字眼。
這是怎麼回事，誰會給我寄全息眼鏡？
我和豪子互相瞪着雙眼，他始終堅持我是《國度》死忠粉的觀點，儘管我否認過無數次。
「喂，林涵肅，我這忽然收到個包裹，是不是你寄來的全息眼鏡？」
「你玩個遊戲還要我贊助你全息眼鏡？明天都要公測了，趕緊去買，唉，我隊長來了，不和你說了……」
隨着「嘟嘟」的電話掛斷聲響徹耳際，我再度陷入沉思，從街邊的宣傳版到林涵肅的邀請電話，再到突如其來的全息眼鏡，說是神秘力量的推動未免太過於扯淡，但今天我的確是與《國度》有了太多未曾預料的接觸。
「林涵肅？等下等下！你為什麼會認識清羽戰隊的林涵肅？卧槽，你還一直說你不玩《神屆》，你個騙子。」豪子一臉不敢置信。
我訕笑着：「我這三年確實沒玩過啊。」
「大哥，那可是清羽副隊長林涵肅，國服第一賊。」
皺了皺眉，仔細想想自己離開《神界》時，林涵肅似乎才剛剛成為清羽的正式隊員，後來對《神界》的關注越來越少，聽林涵肅的一家之言還以為他是在吹牛。
「那個拿着匕首暗中捅人的賊有這麼厲害？」
豪子雙眼再一度睜大：「大哥，這話全服估計也就你敢說出口，林涵肅是誰？連無闕都不敢小視的人。」
我裝作認同地點了點頭，連無闕是前《神界》時代的知名重劍士，同我和林涵肅一道屬於2023屆青訓營的學員，常盤踞各大榜單的翹楚之席。在畢業後，他和有「戰術大腦」之稱的肖君復加入闕歌戰隊，締造了四年三冠的恐怖成績。
「你還在考慮什麼，看看《國度》現在的宣傳，多麼火爆啊，現在誰不玩《國度》？我也買了全息眼鏡，你放心跟着我混，咱倆必然在《國度》中打下一片天地。」豪子看着我滿懷激情地大展鴻圖，全然沒有發現我的心不在焉。
我只是在思索，是否應該趁着這次契機走進《國度》，那個不一樣的虛擬世界，我知道我是萬萬不可能晾着一台全息眼鏡老舊到生鏽的，不得不承認，關於職業賽場的夢想一直深埋在我內心的某個角落。
更重要的是，我的腦海中一直迴響着林涵肅的那句話，「你可是職業選手啊」。
沒錯，我可是職業選手。
「那就出發吧。」我假裝平靜地朝着豪子笑了笑，腦海中再次顯現出全息眼鏡背後那個風起雲湧的世界。
心緒不自覺地暗潮洶湧，重回《國度》，不僅是為了打破一如既往的乏味生活，更重要的是這一次我一定要觸及夢寐以求的職業巔峰。
「虹膜已掃描並綁定。」
「距離《國度》開服還有12小時37分鐘07秒。」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