送完倪美茵後，倪裳便回了店裡。
站在落地窗前朝下望去，看着忙碌的人來來回回，倪裳把助理叫了進來，詢問她前幾天交待的事情。
「老闆，您指定的那些綠瑪瑙，和雞血石基本都上了貨了。」
「通知工廠，先不急着加工，挑一下，有時間。」倪裳喝了口咖啡。
「好的。」助理說完就出去了。
倪裳做的是玉石生意，從起步到壯大花費了五年的時間，名下的分店遍布全球，總部設立在上海，忙碌了這麼些年，倪裳有些心力交瘁。
最近是淡季，店裡沒有什麼需要倪裳親自打點的，於是她決定把店交給楊卓成，給自己放幾天假，這幾天狀態不怎麼對勁，也該歇歇了。
坐在車上，倪裳看了眼手機，已經十二點多了。
吃飯這個問題，已經困擾了倪裳非常久，由於經常應酬的原因，她看到酒樓就下意識反胃，後來就經常點外賣，吃多了以後看到外賣小哥都有陰影。
思量再三，倪裳決定繞遠路去吃面。
倪裳把車停在衚衕口，走了幾個衚衕，穿過城中村來到目的地。
這家麵館是她偶然發現的。那時候她剛開始創業，身上沒有多少錢，經常幾天吃不了一頓飯。住在廉價的出租房，這家麵館就在她出租房附近。
那時候沒錢只能吃這個，現在有錢什麼都吃了，發現還是喜歡吃這個。
「老闆，一碗剁椒面，加個雞蛋。」
「好嘞。」
倪裳隨便找了個座位坐下了。
她的穿着和氣質都和這家小店格格不入，引得不少人側目，倪裳自由慣了，從來不會去理會那些。
「你的面。」老闆把面放到她的桌子上。
「謝謝。」
已經快一個星期沒吃了，當滑嫩筋道的面入口時，倪裳頓時感到一陣滿足。
這時候外面傳來一陣騷動，倪裳沒忍住看了幾眼。
發現有人在打架，準確來說是群毆。
這種事在城中村很常見，倪裳見怪不怪了。
本來倪裳不準備管這件事，直到他聽到一句話。
「你他媽就是紀遠川弟弟對吧，讓他麻溜點給我還錢！」
倪裳停下動作，抬起頭。
「你們是高利貸，我們還完了。」
男孩的聲音平淡冷漠，和紀遠川如出一轍，倪裳來了興趣。
「我呸！還完個屁，我說沒還完就是沒還完！」
「你！」
「我怎麼了，我他媽還……」
「我要報警了。」
一道陌生的聲音傳來。
那群人停下來，轉過身四處掃視一遍，才發現倚在店門口的倪裳。
為首那人，上下打量她一遍，也算有些眼力見，知道她的穿着打扮不是普通人，於是並不打算和她多說，示意手下帶着紀遠川弟弟，準備離開。
「你們再不放開他，我真的要報警了。」
為首那人深吸一口氣，然後揉揉臉擠出一個微笑，「美女，您安分吃面，別多管閑事行嗎？」
「我從不多管閑事。」倪裳走過來，抬起下巴對着被打得鼻青臉腫的弟弟，「我認識他。」
紀遠川弟弟的眼睛腫成一條縫，也不妨礙他滿眼疑惑地看着倪裳。
「認識？」那人點點頭，「那你今天就把錢給還了，否則我不可能放人。」
倪裳雙手抱胸，這人放貸還能這麼猖狂，背後肯定有人，報警的話對他作用不大。
想了想，倪裳對他說：「認識慕勝嗎？」
那人皺起眉毛，「你想說什麼？」
「他是我朋友，你想和他見一面嗎？」
那人氣勢明顯有些衰退，但似乎還有些疑慮，強裝鎮定道，「你最好沒騙我。」
倪裳沒多廢話，拿起手機撥出一個號碼。
「喂。」
「喂，倪老闆今天怎麼有空聯繫我啊？」
「我這邊遇到點事情，有點麻煩，我想你來……」倪裳話還沒說完，便被那人一把拉住胳膊。
倪裳看到那人拚命搖頭，輕笑一下，而後道，「現在沒事了，多謝。」
掛斷電話後，倪裳朝着紀遠川弟弟歪了歪頭，「放人。」
上了車，弟弟的表情還是驚魂未定的樣子，倪裳掃了他一眼然後笑了：「別怕，沒事了。」
「嗯，謝謝姐姐。」男孩低下頭。
「叫什麼名字？」
「紀廣白，你叫我小白就好了。」
「幾歲了？」
「十五歲。」
倪裳清了清嗓，然後開口：「有家長電話嗎，我讓人來接你。」
小白點點頭：「有，我哥的。」
要的就是這個。
倪裳暗喜，面上還是一本正經的樣子：「你說，我來打。」
小白說了電話號碼，倪裳很快打了過去。
電話打通後，對方很快接了。
「喂，你是？」
「我是誰不重要，你弟弟受傷了，你去市醫院找他吧。」
紀遠川沉默了一會，並沒有問原因：「好的，傷的重嗎？」
倪裳看了一眼小白，「不知道，看着挺嚴重的，一會做個全身檢查。」
「好，謝謝，我這就去。」
等到了醫院，倪裳就送小白去了門診，自己則去挂號。
交好費後，倪裳拿着單子在大廳等着紀遠川。
醫院裏人很多，整個大廳十分嘈雜，每個人臉上都帶着憂慮的神色，空氣中充斥着消毒水味道和汗味，時不時還會有護士推着病床飛速穿過。
倪裳找了個角落待着，以免自己擋路。
等了沒一會，倪裳就看到了匆忙跑進來的紀遠川，俊臉上滿是擔心的神情。
就在紀遠川在人群中搜尋的時候，倪裳靠着牆揚了揚手中的單子，喊了一聲：「嗨，帥哥！」
紀遠川聞聲看了過來，看到她時，擔心的神情冷淡了許多，然後扭頭繼續找人，不是很願意搭理她。
「小白在我這！」
聽了這話，紀遠川才停下來，臉上的表情還來不及收回，就趕忙跑了過來。
「他人呢？」
「做檢查啊。」
紀遠川這才鬆了口氣，手扶着膝蓋緩了一會，站直身子後，多看了倪裳一眼，「謝了。」
倪裳聳聳肩，「小事。」
來到小白的病房，倪裳懶懶地倚在門框，看着仔細照顧弟弟的紀遠川。
那幫追債的下手不算太狠，小白沒有什麼大問題，就是左胳膊骨折，養兩天就好了。
安撫好弟弟後，紀遠川從病房出來，示意倪裳跟他一起走。
兩人來到醫院走廊，紀遠川拿出手機：「醫藥費多少，我轉給你。」
「abc。「倪裳說。
紀遠川抬眼，明顯有些不敢相信。
「做了很多檢查，又上了石膏，開的葯什麼的，就這些錢了。」
「沒報銷嗎？」
倪裳搖搖頭：「沒有，我沒弄那個。」
紀遠川垂眸在手機上盯了一會，最後下定決心：「我掃你。」
倪裳伸出手機。
紀遠川掃了碼之後愣了一下，拿着手機給倪裳看：「我說的是收款碼。」
「我不喜歡那個，你加我了轉我咯。」
紀遠川張了張嘴，最後無奈地加了倪裳的微信。
倪裳很快同意了。
紀遠川轉了abc塊錢給她。
倪裳在手機上按了幾下，把錢退了回去。
「你……」
沒等紀遠川說完，倪裳便打斷他，「你什麼你，我稀罕這abc塊嗎？」
紀遠川皺起眉毛，涼聲道：「不管你稀不稀罕，這錢我也會給你。」
就在紀遠川準備再把錢轉過去的時候，倪裳開口：「abc塊對我來說算不了什麼，對你呢，多大的分量不用我說吧，不要為一時的自尊心做糊塗事。」
紀遠川的動作停下了，彷彿被倪裳說中了一般，臉色變得十分難看。
倪裳看他那副樣子心中有些不忍，於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，「別跟自己較勁，想開點。」
紀遠川沒說話。
倪裳嘆了口氣，因為金錢被迫低頭的滋味她了解，但人總不能把自己困在死胡同里，需要有人來開解，倪裳想了想，轉移了話題。
「你知道嗎，這是我這個月第二次來醫院，上次是送我侄女，你猜她怎麼了？」倪裳沖他挑挑眉毛。
紀遠川看她一眼，「她怎麼了？」
「吃魚卡着了，表現得可誇張了，感覺下一秒就能死我車上，嚇得我連闖三個紅燈。」
紀遠川神色微動，「然後呢？」
「到醫院後，連急診都沒進，醫生說再來晚點，魚刺就咽下去了。」
紀遠川勾唇笑了笑。
倪裳看着他笑了，心裏也安穩不少。
出了醫院，倪裳感受到肚子餓，才想起來自己的午飯還沒來得及吃。
沒辦法，不想再跑一趟了，點外賣吧。
倪裳癱在沙發上，考慮着要不要找個保姆，畢竟也不能天天吃外賣，可是她又不是很喜歡陌生人出入自己的私人領域，想到最後倪裳越想越煩。
乾脆躺在沙發上裝死，祈禱下一秒鐘就世界末日。
***
「哥，咱們中午吃什麼？」
小白坐在單車后座上，用沒事的那隻胳膊摟着紀遠川的腰。
「吃排骨。」紀遠川說。
「好。」小白回了一句。
到家後，小白回到了卧室躺着，紀遠川站在門口看着他齜牙咧嘴的樣子有些心疼，「要不要給你拿點止痛藥。」
「不用，小事。」小白把傷了的那隻胳膊輕輕地抬到身上，然後沖紀遠川齜牙一笑，「剛好今天不是吃排骨給我補補嗎？」
紀遠川點點頭。
來到廚房，紀遠川打開櫥櫃，從最裏面拿出一個盒子。
打開盒子後，紀遠川翻找了一遍，而後又翻一遍。
最後，紀遠川把盒子關上，目光直直地盯着一處，心裏面已然有了答案。
出了門，紀遠川靠在圍牆邊打電話。
「你是不是把錢拿走了？」
「什麼錢，我不知道。」電話那頭很吵，時不時就有人的叫罵聲和麻將碰撞的聲音。
「你知不知道這錢是給小白買排骨的？」
「哎喲，不就是一頓排骨嗎，吃不吃都一樣。」
「小白被打了。」紀遠川倚着牆說出聲，茂盛的樹葉遮掩了月光，映射在紀遠川臉上，顯得有些晦暗不明。
「如果那幫人再找到小白，我他媽帶着小白直接跳樓，讓你家破人亡。」
老媽:……
自從老媽帶着他和小白從英國回來後，整個人都變了，不再是他印象里熱情陽光，溫柔嫻雅的媽媽，她開始酗酒，賭博，甚至自殺，想盡一切辦法消耗掉自己的價值。
紀遠川心裏有些唏噓，從口袋裡摸出一根煙，坐在石頭上剛準備點上就看到有人來了，他迅速將煙收回。
「小川，怎麼坐地上啊？」路過的鄰居阿姨停下來問。
紀遠川兩手放在口袋裡，淡道:「剛剛崴着腳了。」
「哎喲，小心一點啊這孩子，那我先走了啊。」
「嗯，謝謝阿姨。」紀遠川笑了笑。
阿姨走後，紀遠川收起笑容，再次把煙拿了出來。
夜店的工資按月結算，距離發工資還差兩個星期，他手機里的錢不能動，是小白下學期的學費。家裏面就只有那一千塊錢能用，現在一千塊錢被拿走了五百，只剩下最後五百塊錢。
現在排骨的價格漲了，買一回至少得要五十，但是已經答應小白了那就不能食言，只好今天晚上多賣兩瓶酒。
想到這裡，紀遠川有些煩躁地嘖了一句。
